对话丨张博恒：夏天结束，未来开启

　　北京11月18日电(记者 王昊)距离巴黎奥运会已经过去了3个月，但张博恒依旧是忙碌的。赛场之上的高光和遗憾既令人印象深刻，也促使人们更加好奇这位中国体操男队队长赛场之外的模样，于是会在网络和现实里寻找那些他成长的蛛丝马迹。

资料图：张博恒在巴黎奥运会体操男子团体决赛。

　　和以往无数个夏天一样，过去这几个月也成为张博恒人生中的印记，记录着他如何由一个爱哭的小男孩，蜕变成奥运舞台上的大明星。不一样的是，今年夏天，张博恒收获了一些以前未曾得到的东西。他正带着新的收获，走向自己下一个舞台。

　　“你长大了”

　　巴黎奥运会后第一次回家乡长沙，张博恒去了趟长沙市体操学校。不过，他小时候练功的场地，如今已经看不到了。学校6年前整体搬到现在的地址，红色的主楼、蓝色的屋顶，和以前的样子不大一样。

　　张博恒穿着国家队的领奖服和启蒙教练邱琦合照。在他们身后，穿着练功服的小豆丁们看着镜头忍不住笑。

　　回母校前，张博恒曾经暗暗猜测，教练这回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。他以为会是“遗憾”之类的。没想到，向来严格的教练笑得很开心，然后对他说：“你长大了，非常不错。”

　　时光的流转在这一刻化成了更为具象的情感触动，这令张博恒不免有些感慨。邱琦如今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，张博恒自己心里很遗憾，没能在教练退休之前拿到一块奥运金牌。

资料图：张博恒在巴黎奥运赛场。图/CNSphoto 盛佳鹏 摄

　　炎热喧嚣的夏天早已经过去，但总有人记得夏天的故事。那些在空气里飘散的镁粉、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惊叹以及错失冠军后轻抿起的嘴角，落在了关于夏天的记忆里。在这些回忆里，张博恒又一次“长大了”。

　　长沙的夏天依旧炎热，和十几年前没太多分别。张博恒进入体操学校时只有3岁多，日复一日的训练让这个自认“特别胆小的孩子”感到很辛苦，总忍不住哭鼻子。邱琦最开始会安慰张博恒，后来发现这孩子就算哭也不会影响训练，也就任其边哭边练。

　　张博恒笑着回忆小时候的自己，脸上已看不到曾经的稚气。“还有四年嘛，在他退休之后，我去冲击这枚金牌，我觉得他看到也一定很开心。”

　　他没有跟教练承诺在四年之后的洛杉矶一定要拿到怎样的成绩。但他确信，自己会努力再坚持一届奥运会。

　　张博恒今年24周岁，还很年轻。但从旁观的角度看来，巴黎奥运会的遗憾和伤病，都是压在他肩头的重担。

资料图：张博恒在巴黎奥运会比赛中。记者 盛佳鹏 摄

　　有些情绪也总会存在。一次次和冠军擦身而过同样会让张博恒感到心情低落，好在他对于体操的热爱与决心从没被动摇过。“我很享受比赛中一直挑战自我的过程，因为结果是很短暂的，过程是很漫长的。”

　　“不能再这样了”

　　“无名的人啊，我敬你一杯酒。敬你的沉默，和每一声怒吼。”

　　张博恒最近很喜欢听《无名的人》。他从这首歌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，也看到了身边许许多多没有站到台前的人的影子。

　　张博恒当然不是无名的人，相反，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。尤其在奥运会后，张博恒所到之处遍是掌声。但不论过去还是现在，那些压力和挫折都不会因为有名无名选择绕道而行。

　　经过奥运会后的短暂休整，张博恒重新回到了训练场上。阅历的积累让他在交流过程中没有太多情绪起伏，谈起任何话题都条理清晰，表达坦率。

　　看得出来，张博恒是心里有“主意”的人。能成长为如今的样子，除了亲人、朋友、教练等身边人的引导鼓励外，更离不开他与自己对话的能力。

资料图：张博恒在巴黎奥运会双杠比赛中。记者 盛佳鹏 摄

　　2016年年底，张博恒在一次训练中腿骨骨折。那一瞬间，他整个人动弹不得，身上不断地出虚汗。医院拍片结果显示，他小腿骨裂8厘米，这对于任何运动员而言都是极度严重的伤病。在崩溃情绪中挣扎时，张博恒也开始认真思考。

　　在这次意外之前，他压根没有很正式地思考过，未来自己要站上怎样的舞台、取得多大的成就。教练讲的动作要领，张博恒能够大概理解，但没有完全“吸收”进心里。尽管辛苦地练了十几年，但他每天想的更多是如何完成教练布置的任务，然后在休息时好好放松。

　　“我没有真正地享受这个项目，没有认真地去追寻努力的过程，一直在消耗自己。那次之后，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了。要不就不练了，要练就沉浸其中，让自己不留余地去努力一次。”

　　伴随着身体上的痛苦，张博恒狠狠下定了决心。但他主攻的项目极其依赖腿部力量，重新恢复训练后，每一次腿部发力都会令他不由自主地紧张。翻转腾空的时候，受伤的场景会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。

　　张博恒不太记得，自己究竟在哪个瞬间完全摆脱了心理阴影。因为练习的次数太多，大概在某一次腾空，伴随着甩落的汗水，他沉默着完成了无声的怒吼。

资料图：张博恒在巴黎奥运会比赛中。记者 盛佳鹏 摄

　　2017年，伤愈复出的张博恒获得了全国体操冠军赛的自由操冠军，那是他第一个全国冠军头衔。而后，他精通的项目越来越多，站上的舞台越来越大，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。

　　“我可以做得更好”

　　18岁那年，张博恒成为了中国体操队的一员。

　　这是一支历史底蕴深厚的队伍。体育总局训练局的体操馆内，一面红墙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所有世界冠军的照片。每张笑脸背后，都是一段精彩的故事。

　　盯着这面红墙，初到国家队的张博恒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。教练要求改练全能的决定，也让他一时无法完全理解。即便这样，他也没停下前进的脚步。有些单项起步比别人晚，他就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。

　　2023年，张博恒成为中国体操男队队长。过去漫长的五年里，有无数个晚上，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训练馆的人，这让他能够与过往那些赫赫有名的队长们并肩而立。而在全能项目上越来越好的表现，也让他慢慢理解了教练的苦心。

　　当然，张博恒也有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。他会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，也一直在思考如何解决问题。回忆起过去经历的挫折，张博恒不像赛场上看起来那般“刀枪不入”。他变得更加生动了一些，让人能够猜测到，曾经那些负面情绪对他造成的困扰。

资料图：第31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体操男子个人全能决赛中，张博恒(右)获得冠军。记者 安源 摄

　　“一开始，我并不是一个在比赛中能够放下包袱的运动员。我会紧张焦虑，导致对于动作会有一些错误的判断。”

　　张博恒给自己现在的心态打80分，他自认还有上升空间。谦逊的个性，让他在评价自己作为队长的表现时亦是如此：“我还可以做得更好。”

　　巴黎奥运会上，张博恒是当之无愧的劳模，21套动作是中国队成绩的稳固基石。而赛场之外，他默默安慰失误的队友，把自己的情绪藏回心里。这所有的一切，只是因为他知道：“队长意味着责任和担当，还有对我的期盼。”

　　他曾经因为队友训练时的问题陷入焦虑，也曾为还没发生的意外情况担心不已。“但是随着时间和自己内心的强大，这些慢慢都消散了。”

　　当这个奥运年接近尾声，下一段故事已经开篇。

　　洛杉矶城市西北郊的好莱坞山上，象征梦想成真的巨大LOGO是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地标之一。四年之后，会有很多人在这里圆梦。能否成为这群人中的一员，关键在于如何走过这四年。

　　张博恒当然明白，所以他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目标，而是更关注过程。“做得更好”是张博恒对自己的要求——在巴黎收获的2银1铜只是开始，常年阳光明媚的洛杉矶，会给奖牌镀上一层金色。